(1992年,余光中(左)和卞之琳(右)在北京卞府的合影)
怎样才能亲芗泽?
爱情故事咱们都爱讲爱听。“梁山伯与祝英台”、“许仙与白素贞”、“罗密欧与朱丽叶”等经典轰轰烈烈,相比之下,俗人的爱情可能要平平许多。话说有一个害臊的男人爱恋某窈窕淑女,却不知道怎样才能亲芗泽,以下是他的内心独白:
我真仰慕她屋梁上的泥土啊,隔了一条河,却有幸被衔到屋梁上,挨近佳人了。近邻宅院里的泉流,那就更走运,被挑来到她的杯子里,这不现已挨近樱桃小嘴了吗?更有福分的是那海外舶来的饰物,简直就贴靠着淑女的胸怀。泥土、泉流、饰物,间隔不管多远,越来越更为挨近那可人儿;我呢,真要想办法,要研讨它们交通的前史。唉,我只需巴望,只需艳羡;昨晚曲折难眠,轻声叹气。今日遇到她时,她向我浅笑,梨涡像两朵花。我该送一束鲜花给她吧,但会收到什么呢,或许底子不会有回应。一切都迷茫虚幻,是镜花是水月?偶尔的相遇,她的一颦一笑,我的小小作为,简直日日如是的,都值得记下来,让将来好好回味。
寻求爱情,郁达夫和徐志摩开门见山——用举动表达,或将热情转化为浓郁的诗文。卞之琳则与他们不同,他把以上的爱情故事写成宛转淡静的诗,便是这首《无题》(第四首):
隔江泥衔到你梁上,
隔院泉挑到你杯里,
海外的奢侈品舶来你胸前,
我想要研讨交通史。
昨晚付一片轻喟,
今朝收两朵浅笑,
付一枝镜花,收一轮水月……
我为你记下流水账。
论新诗:妾身未明,面貌含糊
从交通史、恋爱史转到新诗史。1918年胡适等人在《新青年》宣布了我国文学史上的第一批新诗,翌年胡适宣布《谈新诗》一文,有为新诗壮气势、定位置的意图。百年来,新诗的名篇佳作琳琅,上述卞之琳的诗就十分超卓。但是许多论者以为新诗的语句参差、不讲平仄、不押韵,因而不是诗;许多人说新诗读来读去读不明白,因而不读新诗。换言之,新诗是不是诗,“妾身未明”;新诗让人读不明白,“面貌含糊”。
我个人一贯批评地承受新诗、鉴赏新诗。说她“妾身未明”吗?既然是“新”诗,天然和传统的旧体诗有别离:她不讲平仄押韵,或不怎么讲平仄押韵;她语句参差,但不会过度参差;但是,她和传统的旧体诗相同,有诗之为诗的心意和艺术。你仍是不承受她吗?把她作为精粹的散文来阅览、来赏识就好了。你看,卞之琳这首《无题》(第四首)的形象性多强、语句多精粹、层次多清楚、诗意多宛转;一读二读,有需要的话再加上文首的演绎,了解了,你就会觉得很有意味、很精彩,对不对?
至于说她“面貌含糊”,这但是个大问题。写新诗、评新诗的流沙河2019年11月23日谢世,这儿无妨来回忆一下他怎样谈论“读不明白”的新诗。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五湖四海的现代文艺涌入内地,流沙河关怀海峡对岸的诗篇,读了台湾《今世十大诗人选集》的其间三家后,持续阅览,却成了“苦读”:“天哟,满是现代派!现代派中还有一两家所谓的超现实主义派,竟比‘现代’还要‘现代’,真是要命!那一行行短短长长的语句如壕沟之布满,处处有文字的明碉暗堡,结构马奇诺防地,叫我攻不进去,猜疑自己低能。”换言之,他读不明白。从而他批评道:“密斯脱×××诗作意思不流畅,形象零乱……××的诗,又傲又冷,孤绝之至,我不喜欢。”
文字如乱麻,言称艾略特
我在香港比流沙河更早叫过苦,更早批评过:“台湾六十年代的新诗现代化运动,制作了许多艰深不流畅的文字,使读者对新诗失掉决心。这个运动的损坏多于建造……”我这样“进犯”新诗,引起一些人的无理“反击”,细节暂且不说了。
在台湾诗坛,后来在大陆由“含糊诗”敞开的另一个诗坛,读者阅览时“猜疑自己低能”的分行书写,不绝如缕;方块字绵绵羁绊如乱麻,一众诗人纷繁以“横的移植”的现代主义者自命。流沙河自认掉队,曾这样嘲讽:“二三新秀诗友辩才至锐,言必称艾略特(T.S. Eliot),诗必引现代派,又爱用我从未听过的新名词……使我惊慌,暗自惊心……更有一二老秀诗兄,披纷其鬓发,喇叭其裤脚,慷慨激昂……”慷慨激昂说些什么?要引入舶来诗品,以促进国人“改变诗风”如此。流沙河“黯然伤神,自认掉队”。
现代主义文艺起源于欧美,海峡两岸的这些诗人,“披纷其鬓发,喇叭其裤脚”,是向西方“取经”的“后学”。他们感染了西方的含糊不流畅以致失望虚无(流沙河说的“又傲又冷,孤绝之至”),严重者,当年一听西方那位现代诗宗艾略特“打喷嚏”,东方的忠诚信徒立刻先行服用“感冒药”。现代诗难明,中华闻名的LF、YM、YL等人(以汉语拼音首字母代表其姓名),其书写大多如此。有一次YL在研讨会上讲话既毕,咱们攀谈。我点赞其讲话,然后带点无法地说他的名诗《诺日朗》不流畅,我读不明白;YL直爽道:“我后来的诗更难明啊!”
东诗效颦,缺文明自傲
百年来我国一直在现代化,现代化应该有分寸,火热拥抱现代主义文艺的人,上面所说的那些现象,是过度西化了;醉心西化、过度西化的人,乃由于对我国的文明没有决心,至少是决心缺乏。我国传统的诗篇,有没有三读四读不得其解的?我以为没有。读杜甫、李商隐的某些诗如《秋兴八首》、《无题》,只需肯花时间细读,兼读相关注解,就能得其旨趣意味,就能赏识其诗艺之美。读LF、YM、YL等的大都书写,咱们——最少我个人——就没有这样的命运、收成和享用。
过度西化的东方人,对自己的文明短少决心。西方现代主义文艺的始作俑者,除了大谈文学应反映现代人的困难杂乱、苦闷境况之外,有对自己专业短少决心的要素。十九世纪以来,科学称雄全国,人文学者对“相对论”等艰深理论研究不入,乃敬而畏之。反过来说,自己的事务,如写诗写小说,好些科学家却常为之,并且受到好评;诗人、小说家岂不是很不专业很不精深吗?所以,自卑感来了,接着以自负感来示强专业、来对立自卑,所以把诗和小说也写得艰深难明,要等高档的学者来研究。西方诗人对自己的事务失掉自傲,乃有现代主义艰深难明的诗;东方的诗人对自己的文明失掉自傲,乃“东诗效颦西诗”,而有现代主义艰深难明的诗。
王蒙在《我国玄机》一书中比照新诗和传统诗,对新诗有所贬低压制,指出新诗的五个“没有”,其二是:“没有(传统诗)那样家喻户晓,也没有(传统诗)那样老练的程式和格式。”他对新诗有明显的微词,其原因和我上面所述的“妾身未明”和“面貌含糊”不尽相同,但颇有符合之处。百年来抵抗乃至厌烦新诗的人有许多,“面貌含糊”以致“面貌可憎”的现代主义分行书写特别不受欢迎。
为百年新诗“算个账”
了解诗篇艺术、用心阅览新诗的人,会发觉百年来明亮而可读、耐读的佳作不乏其人,卞之琳、余光中等多有其知音。上面引述过的流沙河,其《锯的哲学》、《故园九咏》等也是佳例。有人说我“着笔不离余光中”,对这位大诗人的名篇创作,此处恕不举例论说了。古代的李商隐诗才杰出,其《无题》可读可解可赏;现代的卞之琳诗才杰出,并且有专业自傲和中华文明自傲,其《无题》也可读可解可赏。文首讲的爱情故事,正好阐明卞之琳此诗精巧宛转,可解可赏。
“东诗效颦西诗”后“面貌含糊”乃至“面貌可憎”的东西,困惑了、吓跑了读者,并且损坏新诗的声誉;一百年了,咱们是否应该为新诗的得与失好好算个账?
来历:北京晚报
作者:黄维樑
流程修改:吴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