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北京城里好像一夜之间冒出了许多冠以“老北京炸酱面”的巨细饭店;一时间,好像北京的饮食文明非“炸酱面”莫属了。天不幸见!
把有地方特色的食物推向市场,本无可厚非;可悲的是噱头营销方式与故弄玄虚的臆造,让人如鲠在喉,有不吐不快之感。
老北京人都清楚,炸酱面不过是北京寻常大众家的粗茶淡饭,和豆浆相同都是布衣大众果腹的食物,从来就没登过大雅之堂,更谈不上什么最正宗。一碗普普通通的炸酱面,非要整出九样菜码,弄出个什么炸酱面大王;在北京活了五十多年了,哈哈,觉得还真有意思。
您看那些饭店门脸儿大红的装潢,哪儿有老北京的厚重风格?张扬的招牌透着庸俗、怯八邑。门口处,几个小衣襟,短装扮的店小二,喳喳呼呼的在迎来送往,过度的热心里流露出青涩,装腔作势的普通话更是不时带出诙谐的外地尾音。再看餐桌上,齁咸不行火候的一坨黄酱,浇在一碗温吞的面条上,花里胡哨的菜码让人困惑不已,是吃一碗暖洋洋的炸酱面呢,仍是吃酱拌菜蔬什锦?对炸酱面的误解误导,与当下某些偷工减料的电视剧好像千篇一律,大展饮食文明虚伪之风,显露出生搬硬套的伪文明。
要论炸酱面谁做的经典,北京人会异口同声的说:是家里的爸妈,而绝非什么饭店饭店。
早年,炸酱面可算是布衣打牙祭的饭食。遇上个什么快乐事,加上手头宽余,家庭主妇会到合作社,买2毛钱肉,最好是肥的;再打一碗黄酱。回家翻开煤球炉的盖火,把铁锅坐火上,拿出素日里节衣缩食的花生油,稍微多放些,然后,放肉末,葱姜,把黄酱倒入,加上一勺盐,边拿铁铲子搅和锅,边用盛黄酱的碗加水,调酱稀稠,连涮净碗。接下来,便是时间了。我认为,所谓炸,即,把黄酱里的水气炒得蒸发掉,再把含在黄酱里的油炒出来。好的家庭主妇知道酱炸到什么火候才算极致,那酱炸得应该呈黑红发亮色,盛到碗里,稀稠几成膏状,酱香扑鼻,酱边汪油。
吃炸酱面这天,家庭主妇会很忙,忙着一剂子、一剂子的擀面;忙着把擀好的面折叠起来,切成粗细均匀的面条;忙着一锅一锅的煮,一碗一碗的捞,忙到最终,不知有没有自己个的那份儿了。由于,今儿个吃闷香顺口的炸酱面,每个人都会铺开量招待,饭量大的得撮两大碗。
炸酱面是老北京大众的好饭食。依据老舍先生小说《我这一辈子》改编的同名电影里,与之有关的台词形象深入。
巡警的女儿大妞对她妈说:“爸爸带我去逛天桥去了,又买了半斤肉,说今儿个吃炸酱面。”
巡警对搭档说:“便是吃不饱,也要挺着个肚子,和吃了三大碗炸酱面似的。”
巡警给女儿相亲,对亲家说:“今儿没预定,今儿个咱们炸酱面了。”
……
可见炸酱面是老北京人很有传承居家过日子经济实惠的美食。可谁听说过下哪个饭店有:“里面请,三位,三大碗炸酱面。”或者说:“主食您吃什么?炸酱面。炸酱面?”
在外边用餐吃到炸酱面我形象里是自90年代初北京鼓楼后边办的“北京小吃大棚”。一天晚上,咱们配偶同去的。在一家招牌“爆肚杨”的货摊前坐定后,经过介绍得知,其它各家风味吃食亦可随意点,坐等即可,一家结账。记住那天吃了爆肚、还要了炸小黄鱼。爱人还要豆浆、焦圈;我听说有炸酱面,就要了碗“小碗干炸”,不一会儿,店员就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小碗油汪汪的炸酱,大碗里盛着有三两面条,仍是手擀面。店员说,是他们家杨老太太亲手做的。杨老太太我知道,是其时北京市公民汽车公司一场的退休职工。回民。老太太率全家在这儿租了个货摊运营爆肚。
听说是杨师傅亲手做的。我不由地想品味一下老太太的手工,找来醋壶倒了点醋,要了两瓣蒜,我把酱都倒到面碗里,刚要张口,已见店员端着盘儿焯好的白菜丝放到桌上,有分教:
双筷挑起手擀面,
酱作色衣进口弹,
青白菜丝且共舞,
蒜瓣一咬赛神仙。
“嗯,不错。”我情不自禁的咕哝着。爱人说,我也尝尝。接过筷子,吃了一箸子后说还想吃。
结账时没多少钱,不到20块。记住爱人慨叹地说“真好!鼓楼夜景、北京小吃,在这儿能真实体会到北京人的感觉。”
尽管老北京的晨钟暮鼓现已沉寂多年了,但这历史悠久的三朝报时中心而今是那样寂静大度地打开胸襟环抱着你,享受着90年代初那段夸姣的韶光,让你悠闲地小酌粮食酿制的小酒,饱餐着原汁原味老北京美食,没有胡掺乱兑,没有造假贩假。夏末黄昏清新,夫妻夫妻相得,心感觉很满意。有意无意间仰视通高近四十八米的钟楼,重檐歇山顶,上覆琉璃瓦绿琉璃剪边,很是高耸;北侧的鼓楼掩在暮色里,这座三重檐歇山顶两层修建的规划略逊于钟楼,它们毁建几番,相伴近800年。脚踏着古城南北中轴线,你仍然能感觉到那从前响彻三朝古都的那份厚重和震慑……
惋惜好景不长。鼓楼后边的小吃大棚,没几年,不可思议地拆伙了。之前,我与朋友又去了一次。再次见到杨师傅的景象也让人黯然神伤,老太太好像一会儿苍老了许多。听白叟说,儿子老三与一个客人发生冲突,被客人打了,老三气头上喊来店员一同上,一失手把客人打死了。老太太说为了捞儿子这条命,这几年的血汗钱都搭上了。老太太伤感地说:“兄弟,你大妈,这几年白干……‘蜀敏’(泄气)啊,就为1块钱争竞,1块钱,值吗?搭进一条命;再搭进一条……唉!该着。不说了。等着,大妈给你们爆点嫩的去……”
古训不应忘:“和气生财”。撒播下来的话天然有它存活的道理。
那天,原本想再来碗老太太做的炸酱面。看老太太魂不守舍的姿态,没好意思张口。
许多年过去了,想杨师傅的炸酱面,那炸酱面的滋味像我妈做的。